今天在工作的空檔中,看了幾篇龍應台新書的文章,其中有一篇是"生死課",我突然回憶起大學時修個一堂課"生死學",大學時期的通識課程大抵都是拿來衝學分用的,但後來回憶起來,有趣的記憶都來自於這些通識課程。
例如莎士比亞電影賞析、元代戲曲、還有魏晉?小說選讀、英文小說選讀,也包含生死學。
生死學其中一個作業是寫自己的遺書,教授分享了一個故事給我們,有個陽明大學的學生的父母有一天跑來學校找她,原來是小孩因事故去世了,而發現他留下了一封遺書,上面寫了對父母想說的話,後來發現是課堂上的作業,但也因為這個作業,他們聽到孩子沒說出口的話,包含那些難以啟齒的愛,他們是來謝謝出這份作業的老師。
我也寫了一封遺書,還交代了我最喜歡的CD要留給誰,那時候可能還沒預料到CD會沒落,大家都聽線上音樂,那時候也不懂過了6年後,父親就因病去世了,那些寫在遺書上的對他的愛,他也看不到,當然那封遺書也不知流落到哪個箱子裡了。
我後來在想,如果父親有寫遺書的話,他會跟他已逝的父母說些甚麼?他會跟那些早已失聯60年的兄弟姊妹說些甚麼?他會不會留言給他無緣的原未婚妻?他會跟他結縭30多年的妻子 說些甚麼?他會跟他三個寶貝女兒說些甚麼?
他是個將痛苦埋在心中的人,大概只有生病那幾年跟我傾訴過他的苦,平常的他就是個笑嘻嘻的人,報喜不報憂,不正經愛開玩笑的老人,跟我說哪個鄰居藉故跟他借錢,可能暗戀他,之前在台北工作時哪個女人一直勾引他,或是跟我分享他以前在當兵時怎樣揍長官結果被逞罰,大大小小的趣事。每次爸媽吵架時,我無條件站到我爸那邊,我是個爸爸狗,覺得爸是天底下對我最好的人,當然這是在小孩面前的相貌,有時我媽會說,你爸才沒你想像中那麼好個性。
後來生病那幾年,他跟我聊起他孩童時期,很苦,苦到他會揮揮手跟我說,他不想說了。對於父母他是怨懟的,但每每我跟姊姊幫他準備紙錢要燒給他父母時(對,我都說他爸媽,彷彿是陌生人,實際上也的確是陌生人),還細心地交代我們要分開燒,因為他們總是吵架打架,後來也離婚了,地址也要寫不同的地方。他總說他父親沒用,提到母親時,他時常說一說就沉默,記憶中他是個沒人要的小孩,母親也不想扶養他,他三歲起就在親戚家流浪,有短暫跟母親同住,他說他被同母異父的哥哥姊姊打得很慘,他有時會說,對一個這麼小的小孩為什麼要這樣打他呢? 有太多未說出口的苦,可能我也不知道,但在紙錢的信封外,他總會囑咐,要寫上不孝子-水雲。
後來那幾年,我有時從桃園回台北前,我會抱抱他親親他,他會開心地像小孩一樣,我在醫院照顧他時,等待檢查時會握著他的手,走之前也會抱抱他親親他握著他的手說很快會再來,同病房的人總說我來的時候,父親最開心,我總驕傲地說我是他最可愛的女兒他看到我當然開心。可我總後悔著為何不再早幾年親親他抱抱他,為何不在早一點趁他有體力時能訴說他故事時。多紀錄點一些他的過往。 現在我都僅憑著記憶中的對話,去勾勒他的過去。
後來父親過世後,我試著想要去找尋他出生的故鄉或親戚時,赫然發現我只知道片段,浙江定海馬奧,他父母親的名字,這已是我最多的資訊了。
我常跟好友說,人都是孤獨的個體,其實我是在我父親身上看到的,雖然他有家庭,但我可以感受到他是孤獨的,他常自己坐在一樓的沙發上發呆,有些話他也永遠不會說出來。
人都是孤單的個體,誰也碰觸不到誰最內心的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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